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散落在九龙口边的历史珍珠

建湖日报数字报 2022-07-26

徐明勋

渺渺指平湖,烟波极望初。

纵横皆钓者,何处得嘉鱼。

这是北宋著名文学家范仲淹的《射阳湖》诗。射阳湖本是位于宝应、建湖、楚州、兴化之间的一个大淡水湖,宋《太平寰宇记》说,“射阳湖长三百里,阔三十里”,南宋建炎2年(1128年)黄河夺淮,带入大量泥沙,射阳湖逐渐淤塞,湖面萎缩,形成许多大小湖泊荡地。万顷芦荡,烟波浩渺,千百年来,射阳湖以其独特的湖光秀色引来无数文人骚客的吟诵,杨万里、萨都剌、孔尚任、蒲松龄都曾留下优美的诗篇。

九龙口是位于射阳湖东岸的著名风景区。这里,春天芦苇摇翠,一望无际;夏日接天莲叶,荷香沁脾;金秋落霞孤鹜,浩渺苍远;严冬银装素裹,芦花漫天,大自然用她的生花妙笔演绎着九龙口的灵动水韵。九龙口除了独特的自然风光,散落在她周边的历史文化遗存同样令人着迷。如果说九龙口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翠玉,她周边的历史文化遗存就像一颗颗璀璨的珍珠,共同串成了一条美丽的项链,装饰在射阳湖秀美的胸前。

从建湖县城向西驱车十五公里就可以到达九龙口风景区。在景区码头上船,登上龙珠岛,水乡风光尽收眼底。朋友,请你不要惊叹于万顷芦荡的美色,让我们在龙珠岛上凭栏眺望,从射阳湖的粼粼波光中领略她的历史风韵吧。

视线向南。距九龙口约四公里有一片俗称“九里一千墩”的汉墓群,这一片汉墓群从恒济镇九里村起一直延伸到宝应县天平庄,约有汉墓近千座,是少有的大面积墓葬群。据史载,项伯和建安七子之一的陈琳墓就在这一群墓葬中。唐代诗人温庭筠曾有《过陈琳墓》诗一首,以凭吊咏怀。

曾于青史见遗文,今日飘蓬过此坟。

词客有灵应识我,霸才无主始怜君。

石麟埋没藏春草,铜雀荒凉对暮云。

莫怪临风倍惆怅,欲将书剑学从军。

时移世易,荒野春草中已难觅陈琳墓的踪迹。余秋雨先生在《中国文脉》中写道,世上所有的追问,归根到底是文化的追问。我常想,生于斯长于斯的我们,文化底色到底是什么?“九里一千墩”汉墓群告诉我们,汉文化是我们这片土地的根脉。不过,在建湖县,或者范围更广一点的盐城市、盐淮地区乃至苏北,老人们常常会说,我们是明朝“洪武赶散”从苏州阊门迁来的,这有许多家族的家谱明明白白的记录为证。它清楚地告诉我们,在我们的血液里包含着浓厚的吴越文化因子。一方水土养一方人,600多年的沧海桑田,600多年的文化浸润,这片2000多年前就激荡着大汉雄风的土地,用它的刚毅和豪放、热情和洒脱,接纳了吴越的精巧与细腻、温婉与灵动。大汉雄风和吴越文化的交融,形成了我们这片土地所特有的文化色彩。尽管吴、汉文化已如我们出生时的胎记几乎消退,但她却常常从我们的语言、饮食、旧时的乡村建筑中闪现出影子。

视线再向南一公里,是宝应县的射阳古镇。射阳古镇是古射阳县的治所,九龙口所在的区域在汉、魏较长的一段时间内隶属古射阳县。需要注意的是,古射阳县和现在的射阳县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区域地名,当汉王朝在高祖元年(公元前206年)设置射阳县时,现在的射阳县还在茫茫大海中。去年春天,我曾骑着自行车专门去了一趟射阳古镇。古镇还保留了一条老街,两百多米长,窄窄的小巷两边挤着不很整齐的青砖小瓦的老房子,破旧中依稀透露出一点沧桑。古射阳镇曾经人才辈出,“建安七子”之一的陈琳、才华不输班固的臧洪都出生于此,但真正引起我兴趣的是这里曾经是刘缠的封国。刘缠,本姓项,名缠,字伯,世称项伯——就是那个在鸿门宴上救了刘邦的项伯。刘邦建立大汉后,因项伯翼护有功,赐姓刘,于公元前201年(汉高祖六年)正月,封其为射阳侯,置射阳侯国。司马迁在《汉功臣侯表》中说“汉王与项羽有郄于鸿门,项伯缠解难,以破羽缠尝有功,封射阳侯”,这就清楚地解释了项伯受封的原因。不过,耐人寻味的是,在楚汉争霸的关键时刻,项伯作为项羽的亲叔叔 、共同起兵的“战友”,却选择了倒向刘邦,这也给后人留下了诟病和想象的空间。“霸上孤军势莫支,鸿门一剑事尤危。射阳不与留侯旧,楚汉兴亡未可知”。历史不相信如果,有时它就是以那么难以捉摸的诡异勾起人的浓厚兴趣。

转过身,视线向北。距九龙口三公里有一个古老的小渔村——收成。据考证,收成原为收城。在我的心中,收城庄一直就是个迷一样的存在。为什么叫收城?当地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,收城庄原来本就是一座城,有一天,观音菩萨路过此地,看到一个妇女在河边刷马桶,污秽之气冲撞了菩萨,于是一怒之下将城收了。拂去传说炫目的外衣,古老的小渔村原来到底是不是一座城,是一座什么城?有一种说法认为,收城原来叫“首城”,汉武帝元狩年间置盐渎县,县址就在收城,不过后来的考古发现推翻了这一说法。但是,据当地的老人说,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大兴水利挑河挖沟时,挖到了好多城墙砖头,这说明,收城确实曾是一座城,但具体是什么城,至今没有结论。既然曾经是一座老城,自然就有老的遗存。收城庄我去过多次,最早的一次是四十年前读高中时应同学邀请去游玩。同学说,庄上有一棵大槐树,是唐朝的。那时,大槐树还在,老枝盘错,树干枯空,有一干枝丫上还冒出一点绿色,如残荷上落着一只蜻蜓。上世纪80年代初,老槐树彻底枯死。庄上原来还有一座罗汉院,唐建中三年(782年)兴建,当时是苏北第一大寺庙,可惜抗战时毁于日本鬼子的炮火。收城庄现存最早且有据可考的古迹是晋朝的东海王司马彦璋墓。司马彦璋是三国司马懿的后人。西晋王朝建立后,晋武帝司马炎封同宗27人为王,司马懿的侄孙司马越被封为东海王。“八王之乱”时,司马越带兵进京平乱后,于永嘉五年(311年)死于项城。司马越死后无子继位,由本家侄子司马冲接位,司马冲后转车骑将军,徙骠骑将军。可惜好景不长,31岁病故。司马冲亦无子,东晋安帝便以会稽王司马忠的次子司马彦璋继司马冲为子,封东海王。东晋王朝在建康(今南京市)被权臣桓玄所篡夺,桓玄翦除东晋王室,司马彦璋为其所害,东海国灭亡。司马彦璋死后,其封国为鲜卑慕容所占,不能归葬本郡,义熙三年(407年)择葬于广陵郡射阳湖东岸的收城庄。因年代久远,墓早已湮没,现在看到的东海王墓亭是建湖县政府1992年修建的。两个月前我陪朋友去收城,顺便看了看东海王墓亭,回来时穿过收城庄,看到村民们三三两两,有悠闲地坐在一起聊天的,有在门口忙着拣菜准备烧饭的,有下棋的,有看书的,也有小杂货铺老板探出头来问要不要买点鸭蛋、小鱼干等土特产的。小小的渔村,洋溢着满满的安详与和谐。这时,我突然想,乱世王孙怎如盛世百姓啊。

视线再向北两公里,是南宋名臣陆秀夫的故里。陆秀夫故里建阳镇建有陆秀夫纪念馆,纪念馆是青砖小瓦的仿古建筑,由忠烈堂、景忠书院和碑林等部分组成。主建筑忠烈堂不大,正厅三间,两侧厢房各两间,这很符合世俗对陆秀夫的定位和理解,因为在世俗的眼中,他算不上大豪杰大功臣,但是,我总认为这位先贤实在是一位了不起的大英雄,他用自己的热血和铁骨把传统文人的道义担当、家国情怀演绎得前所未有的慷慨悲壮。陆秀夫(1236年~1279年),字君实,一字宴翁,别号东江,景定元年(公元1260年)进士,南宋左丞相,抗元名臣,与文天祥、张世杰并称为“宋末三杰”。1138年,宋室迁都临安后,偏安一隅,经济得到了空前发展,这从当时文人的词章和今天的考古都可以得到证明。但是,富足如果没有强大军事作为保证,就会成为虎狼觊觎的美食。鲁迅先生曾说过,如果是一头狮子,夸耀肥壮,是没有问题的;倘是一头猪,就危险了。1235年蒙古入侵南宋,1276年临安沦陷。南宋君臣一路南逃,从金华到福州,从福州到泉州,从泉州到崖山。1279年,崖山海战宋军战败,陆秀夫将自己的妻儿赶下海后,背着宋末帝赵昺,跳入大海。南宋也随这纵身一跃,消失在历史的滚滚波涛中,陆秀夫时年44岁。在风雨飘摇大厦将倾的时刻,陆秀夫用文人柔弱的肩膀扛起了整个南宋,虽明知大势已去,回天无力,但道义在前,奋不顾身,慨然赴死,如此壮举,青史中又有谁能出其右。

收回视线,从历史的穿越中回到现实。站在龙珠岛上,面对九龙口的习习清风,倾听着芦苇的沙沙细语,倍感心旷神怡。九龙口,用她流动的水脉把大汉以来的历史珍珠串成了一条瑰丽的项链。在这里,现实与历史、自然与人文交汇成一道美丽而迷人的风景,使人流连忘返。